◎等哪天我去投胎了，大聖您也可以吃到果子。◎

季桃先薅了薅孫悟空的頭發，將水擰幹了，然後才用帕子擦幹。

孫悟空眨了眨眼，心中暗想，他也曾在花果山上和猴子猴孫們逍遙自在地過了一段日子，那時候還未拜師學藝，每日和孩兒們瘋耍，倒也有孩兒們給他抓虱子，可那時他是猴王，沒人敢薅他的毛發。再後來，他學成歸來，自封齊天大聖，他有凈塵決，不再需要孩兒們抓虱子了，當然更是沒人敢碰他的腦袋了。他還是第一次被人捧著腦袋又是薅頭發又是擦幹凈的。更沒想到這體驗卻還不錯，這小鬼的手軟軟的，動作又很輕柔，實在是舒服的很。

季桃不知道他想了這麽多，她只是以前給那異父異母的弟弟洗過頭發，故而熟能生巧罷了。她看孫悟空懶懶地趴在稻草上，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放松，心裏也是十分開心。這時，天色都暗了，大雨洗刷過後的天空，明月分外皎潔，季桃再看孫悟空，卻發現他已經閉上雙眼，似乎睡著了，她便起身輕手輕腳地離開了。

今天的一場雨讓季桃明白，被困在五行山下的孫悟空是有口腹之欲的，之前土地就說過西天的如來令孫悟空饑餐鐵丸，渴飲銅汁，但那些東西要如何下口？季桃曾聽村裏的老人們說過，那地獄裏，就是讓惡鬼們吃鐵丸，喝銅汁的。這五行山說的難聽一些就是個地獄，專門為孫悟空設下的地獄。

土地說的那日，季桃便想到了這一點。只不過那個時候，孫悟空於她而言是個力量強大，隨時可能殺掉她的危險存在。她自己也沒想到短短幾日功夫，兩人的關系會發生這麽大的轉變。她暫時還不知道孫悟空做了什麽被鎮壓在這裏，但她很清楚的是，孫悟空不是個壞妖，他不會傷害自己，甚至對自己還有救命之恩，她願意在她去投胎之前，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讓他過的舒服一些。

季桃先去了竹園，取了一截竹子做竹筒。如此才去果園，和季桃記憶中一樣，很多果子都熟了。若說猴子最愛吃的，當然是桃子了，園子裏幾株桃樹結了果，桃子沈甸甸地掛在枝頭，看上去分外可口。但季桃並不敢接近那幾株桃樹，許是桃木屬陽的緣故，季桃遠遠看著便有幾分怕，最後，季桃只摘了些杏子李子，到了山泉邊，洗了果子，又用竹筒裝了山泉水，這才回去。

回去的時候孫悟空已經醒了，他嘴裏叼著一根稻草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季桃捧著水果到他跟前，笑道：“大聖，我給您摘了些水果回來。您看看，想先吃哪個？”

“我是不是跟你說過，別再去引甚麽狼啊狗啊的回來。”孫悟空將稻草吐出來，“我餓了渴了自有鐵丸銅汁飲食，何須你一個小鬼費心？你被吃了倒也沒什麽，再引到五行山來，惹我的晦氣！”

季桃沒想到他會這麽生氣，笑容僵在臉上，心裏有些委屈，低聲說道：“若是我再遇見壞妖怪，絕不會往大聖您跟前領了……”

聽了季桃這話，孫悟空好像更生氣，但他卻什麽也沒說，把臉往另外一個方向狠狠一轉。

季桃忍著鼻尖的酸楚，將杏子李子往他邊上一放，躲進了自己的墳墓裏。

進了墳墓，季桃倒是冷靜了一些，心想孫悟空也許只是擔心自己……又想，他真的會擔心自己嗎？自己不過是個小鬼，他再怎麽樣，也是號齊天的大妖。可一想到他這樣有本事的妖怪，如果沒有自己的幫助，他要吃果子，只怕是要跟狗啃食一樣。她心中一嘆，不禁又埋怨自己，說好了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，怎麽偏耍起小性子來了，以前跟養父母也不曾這樣的。

想到這裏，季桃便又出去了，果然，孫悟空看都沒看那些果子一眼。季桃只好上前拿了一只李子，跑到另外一邊，湊到孫悟空嘴前，說道：“大聖，我有縛靈索，我不會有危險的。您不要擔心我。”

孫悟空又轉了個頭，季桃只好又跑去另外一邊，說道：“大聖，您就嘗嘗吧，這果子可新鮮了。我還用泉水洗了的，洗的可幹凈了。”

孫悟空便張了嘴，一口咬了上去，卻是咬到了果肉和季桃的手指。季桃也沒想到哄了兩下，他就不生氣了，一時間心裏百感交集，手上又吃疼。

孫悟空竟然還不松嘴，甚至還故意咬的更緊了些，季桃有些害怕，帶著哭腔道：“大聖，我疼……”

孫悟空這才松了嘴，舌尖舔了舔雙唇，道：“這會知道害怕，知道疼了？知道那狼妖為何那麽想吃你嗎？你生前未做一件惡事，死後又陰差陽錯，吸食天地靈氣得了修為。妖怪若是吃了你，便可漲許多修為。我若是吃了你，可比吃一千個杏子李子都好使。”

手上只留了個淺淺的印子，甚至沒有破皮。那印子很快也就不見了，季桃垂首道：“您別跟我開玩笑了，您若是真的想吃我，早就吃了，何須等到現在？我只是覺得，您不能真的吃鐵丸，喝銅汁。那些，是給地獄裏的惡鬼飲食的。”

孫悟空哈哈一笑，卻好像沒聽見季桃的話一樣，說：“李子忒酸，拿杏子來。”

季桃連忙拿杏子餵他，還道：“大聖，你莫咬到我的手了。不知為何，我生前便是破了一個大口子，流了許多血也不會覺得這麽疼的。”

孫悟空示威似的朝她露出了自己的獠牙，見她又被自己嚇到了，又是開心大笑起來。

風卷雲殘地吃完了所有的果子，那季桃把果核收集起來，說道：“我把種子種在這裏，興許明年便能長出果樹了。等哪天我去投胎了，大聖您也可以吃到果子。”

孫悟空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，說道：“小鬼，這果子甚是好吃。我看你心腸不壞，你可要跟著我學些本領，教你能使那縛靈索，還能騰雲駕霧，呼風喚雨。”

季桃不知孫悟空為什麽忽然改變態度，當下聽他說要教自己法術，心裏十分高興，說道：“我自然是十分願意的。只是，大聖，我是一只鬼，真的可以學您的法術嗎？”

“人有人道，妖有妖道，鬼自然也有鬼道。便是那沒性命的器物，得了機緣也能得到成仙，你有什麽不能學的？我要教你的，自然是你能學的東西。”孫悟空對她道，“不過，你卻要答應我一個條件。”

“別說一個條件，便是十件、一百件，也可以。”

“我要你答應我，在投胎之前，不許離開五行山，每三五日便要為我供上鮮果。你可答應？”孫悟空說道。

季桃連連答應，又說：“您對我有救命之恩，縱然您不教我本領，我也要這麽做的。”

孫悟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，說道：“那可不一樣。你若答應我的做不到，縱然是找到你的輪回轉世，我也要懲罰你。”

季桃心中卻沒多想，只覺得去鬼差早晚要來，最遲也不可能遲上三五年。何況五行山外危險重重，自己不可能出去。便再次跟孫悟空保證自己會做到的。

那孫悟空就示意她附耳過去。這五行山並沒有外人，那五方揭諦和土地自然也不需要這末微的法術，但……總之，他肯定有他的道理。季桃便老老實實湊過去聽了。

孫悟空先是教她如何更好地吸納天地靈氣，又教她如何將這些靈氣化為己用。因為季桃之前出入墳墓其實都是用過靈氣的，所以孫悟空一指點，她很快便明白了。之後，孫悟空才告訴她如何使用縛靈索。

這時，天光將亮，季桃把果核種下後，便匆匆回墳裏練習去了。

在經歷了十次把自己五花大綁後，季桃勉強學會了使用縛靈索，此時已經過去了兩日。

接下來的騰雲駕霧之術卻是比較難的，一時半會也學不會，孫悟空就讓季桃先去給他摘果子吃。

季桃盡數答應了，帶上縛靈索走了。

在果園裏摘了許多果子，季桃又撿了許多樹枝。正打算抱回五行山，卻聽身後傳來一道陰冷的聲音：“季桃。”

深更半夜，忽然有人喊她，季桃嚇了一跳，又想到自己現在是鬼了，如果被人撞見，那被嚇到的也是對方吧？可是這果園明明空無一人……她回首看去，卻見是個自己並不認識的小郎君，這小郎君十六、七歲的模樣，頭戴玉冠，身穿華服，手上拿著一柄折扇，腳下踏著一雙青緞雲紋靴，儼然是個富家郎君。

最重要的是，這郎君不是人，是和季桃一樣的鬼。

在經歷了狼妖的事情後，季桃對待同類也十分警惕，她緊緊地握住了縛靈索，雙目緊緊盯著那郎君，只要他一有異動，她便用縛靈索將他捆縛住。偏那郎君好像絲毫沒察覺到季桃的一樣，嘴角一勾，露出個陰森森的笑來：“季桃，總算讓我見到你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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